今年5月,我去了一趟法国南部Salleles D Aude 小镇,在蓝窗民宿参加一个华文作家笔会。
蓝窗民宿离华人聚居的城市很远,为给参加活动的50来位华文作家、文友提供中国餐食,民宿主人特地聘请了一位巴黎的华人主厨施老师。我听说,厨房里所有烹调酱料、调味品全是她从巴黎买来的。就连蒸包子、馒头的大蒸锅也是这位大厨肩扛手提、辛辛苦苦搬来法南。
有一天,我走进厨房拿东西,一看,这位大厨施老师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。她正站在煤气炉灶边,从燃着火焰的炉灶上端起一口巨大的三层铝合金蒸锅,试图把蒸锅移到旁边的炉头上。她的衣袖差一点被火焰点着,我急忙走过去阻止她,帮她把蒸锅端下灶台后,并按照她的嘱咐,把一口装满汤的锅子移到火炉上加热。当我干完后,她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汗珠,两眸流露出疲惫、带有歉意的眼神,对我说了声谢谢。
那天晚上,我总是睡不着,脑海里不时冒出施老师那令人难忘的眼神。我心想,逢年过节,我家里接待宾客,烹调够10来人吃的菜,我都感到累了;餐后,由妻子清扫桌上残局,洗洁碗筷。而这位看似年纪比我大10多岁的施老师,要给50来人每日至少做早晚两顿,虽然偶有一两位义工帮厨,但她怎能挺得住?我担心她万一累倒、累垮,没人再给大伙做饭吃不说,我们心里也会难安呀。我当晚决定,以后尽量抽空去厨房帮忙,给施老师替替手,让她喘口气。
此后,每天参加活动回来,我尽快走进厨房,接下施老师手中的活,请她在旁边椅子上坐一坐。厨房里要干的活太多,她哪能闲得住?我帮着切菜,她马上去洗碗、摘菜叶,一刻也不消停。厨房活很累人,我切几大盘卤牛肉,还没切完,手掌就打起水泡,两条腿直打弯,恨不得一屁股坐下来。与她熟悉后,方知施老师是中国名校建筑系毕业的大学生,先生去世后,一个人居住在巴黎,因蓝窗民宿主人找不到愿意远道而来帮他做中式餐食的人,施老师听说要接待海外华人作家,挺身相助,让我们这群华人作家吃上地道的中国餐。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,这是一份多么难得的深情啊!
我们即将离开法南的前一天晚上,几十位作家在民宿大院里聚餐,唱卡拉OK。大伙饮酒欢笑、引吭高歌。施老师坐在最前面一排,距离我很近。她对我说:听说你在与小镇村民联欢会上唱过歌,大家都说你唱得很好听,今天也唱一首吧。她说话时,面容很慈祥而温暖,眼睛里饱含着期待。她的一口四川乡音,让我听到一种很熟悉的声音;我察觉到她的眼睛里也有我很熟悉的一种神情。我急不可待地顺着她的声音和眼神,在记忆里寻觅。我找着,找着,很快找到了。我发现那是来自我的母亲。施老师是四川人,我母亲也是四川人。看到施老师,我想起了我的母亲,想起了故乡。我感觉自己在漂泊的人生旅途中,在没有根的跌宕旅程里,找到一份慰藉。我的心底油然生出一份对故乡无比的思念之情。
唱一首“故乡的云”吧。我听到了心底的呼唤,拿起麦克风,深情地唱起那首思乡的歌。“归来吧,归来哟,浪迹天涯的游子……”我唱着唱着,看到施老师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,我也不由得有一汪泪从心底涌出。我在心里对她说:施老师,这是我送给您的歌。
那晚曲终人散,施老师离开时已经过了晚上11点钟,看着她消失在苍茫夜色中的背影,我默默地感激她。我在心里对她说,施老师,您已经77岁了,不顾年迈,千里迢迢来到法南,如果不是因为您内心对中华文化充满了爱,您何以会如此含辛茹苦,每天给我们烹调。在您的每一盘菜碟里,我能够品尝出您的情怀、您对我们的关爱和对祖国无比深沉的真情。在您背着包裹、拖着蒸锅走来的身影里,我感受到,是您用爱在哺乳我们这些远离故土的亲人,您用真情在为弘扬祖国的文化奉献着您生命的余热和心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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